信-缘

落定

      前几天看了《朗读者》，想起写信和收到信的喜悦，在年少时，有一位亦师亦友通了好几年的信。
      此好友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川，寓意自己想走遍中国的大好河川。认识他只是因为有一年他在我们家背后的竹林里安营扎寨，放鸭子。以前有句话说搬家时东西很多，叫鸭棚子都有三挑，他住的就是那种专门放鸭子住的鸭棚，其实就是一张移动的可以遮风挡雨的床。棚子前面就是几个半人高的竹篱笆围成的鸭舍，一般养的都是小鸭子，放在稻田里，早上放出去，中午在唤回来喂泡好的米，下午再放出去晚上再唤回来这样。川看管鸭子空闲之余都是手拿着一本书在看，吸引我与他搭讪的就是这个原因，因为平时很喜欢看小说，遇见这样爱看书的人肯定想去看一下他看的什么书，能不能借一点给我看一下。川倒是很爽快的就把他的书借给我，并让我看完后又去拿。于是我总趁着母亲中午休息的时候溜去背后的竹林里找他。我发现川除了爱看书以外还好像总在写着什么，一天我问他写啥呢，他有些腼腆的拿出本子给我看，原来是他在写小说，我要过来说拿回去拜读。回去细细看后一时手痒就写了一些自己觉得需要修改的地方，在还他的时候川看到很是欣喜，像遇见知己一般，天知道我只是一个读初一的小孩子，不过仗着自己平时作文还写的不错，就在那里胡说八道罢了。后来川还专门写了一封信夹在书里感谢我，说感谢我提出的意见，感谢我认真的阅读。
     时间一晃就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川的鸭子大了，稻田里的稻谷也开始抽穗，鸭子不再适合在田里放，川搬去了小河边安营扎寨。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机会去找他，毕竟川是一个二十五六的男青年，虽然我把他当叔叔，但总是去找他自己也隐隐约约知道不妥。
     慢慢的我也了解到川原来离我家并不远，是另一个大队的。母亲早逝，还有父亲和两个弟弟。他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还有他在别人眼里是一个怪人，和别人说话很紧张，会口吃，走路如果有人看到他就会走的极不自然，一瘸一拐，如果有认识的人从小路的对面过来，必定隔一两米远就站在路边让人家先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自卑，但听那些三姑六婆的嘴里说出的一个版本是因为他结过一次婚，新娘子却在新婚两天就跑了再也没回来，说原来新婚的第一天晚上，他老爸还要他去看鸭棚，新娘子就气的一去不回头。是不是这样狗血我也不清楚，因为从来就没有问过他，我心里认为这是川的隐私，他都够自卑了，不要再去伤口上撒盐。反而他和我的交流完全没有问题，说话一点也不结巴，走路也自在，可能那时的我年少单纯，他在我这里感受不到嘲弄，以及我对他会写小说的崇拜，让他在我面前自信不少。
     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经常看到他，但是隔十天半月也能在河边或者田野里看到他，不是在放鸭子就是在放牛。川也总是为我准备着一些书给我看，我们还约定好在河边的一窝竹林地里，他会把他写的小说或者信件用胶口袋包好，埋在竹林窝的土里，并做好暗号，我一经过那里就看到地上摆的几个小石头就知道他已经取了信并放了新的进去。这个办法又神奇又有些刺激，好像地下党一样。但是我们没有其他的联系工具，不可能把信寄在我家里，也没有现在这么方便的通讯，而且人言可畏，在别人面前我还是要和他保持距离，要不然口水不把我淹死我妈也得把我打死啊！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感情的事情，我那时也一直叫他叔叔，完全是纯文学交流。
       就这样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一晃就三年过去了，我和川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地下党一般的通信。当然除了聊一些看书心得和他的小说，他也会给我讲一些他去过那些地方，经历过些什么，我也会给他讲一些我平时开心的烦恼的事。川去过很多地方，会修鞋子，还会给人家照相，就是以前那种走乡串户给人家照完相然后寄过去那种。
        我后来就出去打工了，我们依然书信不断，能在遥远的广东收到川的信自然非常高兴，一个月两封信是不会少的。经常路过门卫那里会询问有我的信吗，大爷一看到我的信也总会不等我下班就给我送到车间。我们相互温暖着鼓励彼此，一转眼就又是两三年过去，期间川给我寄给一张照片来，是站在南溪大南门的石梯子那里，背面还写了一首诗，大慨说的是家乡想念我，希望我能回去。还有一次在信中问我说有一个媒婆给他介绍女朋友，问我觉得怎么样。那时我并没有多想就说你也不小了，有合适的应该考虑。后来这件事他也没有再提。我们一直这样通着信，直到有一天我告诉他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做了我的男朋友，我谈恋爱了。很快他就给我回信说由于现在他很忙，以后就不再过我写信了，也希望我不再给他写信，祝我幸福。看到这封信我难过了好久，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情份他就这样断了，我给他回了信，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谢谢你陪我长大。
     后来慢慢想来或许川对我是有一些意思的，但生性羞涩腼腆的他却从来没有提及感情，我也一直把他当长辈，当老朋友。直到N年后，我看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在看到后记里，先生总是把他写的小说藏起来，等杨绛先生整个房子找遍，或在被窝里，甚至是藏在做饭的锅里，杨绛先生有时候也会等他睡着了，在他脸上用毛笔画些有趣的东西，让他睡醒了赶着出门却并不告诉他……看到这里，心里突然疼了一下，彼时也三十有余，在婚姻里挣扎着，坚持着。我不由得想起了川，或许，我错过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多年后我回到南溪，有一次在街上遇到了川，他在一个豆腐干厂上班，远远的看见他，已经走路自然，和旁边的人熟络的打着招呼，看见我，反而有些紧张。他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子结了婚，对方年龄比他不少，他给我说要去接妻子的外孙放学。我想问他，还在写小说吗？却终没有问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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