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四川人,家住在四川省宜宾市筠连县。这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我的家乡,和我那年过七旬的双亲。可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从八年前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生命已经画上了句号。
2008年3月的那一天,是我此生的转折,是我此生的终结。我杀了人,我杀了我女朋友的父亲。
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我一时冲动犯下了罪行,有着我承担不了的后果。惊慌之后,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对活着的强烈欲望驱使我逃,只管逃!
快逃呀,逃吧,逃出去就好了,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我去那里重新开始,好好生活。我一边拼命地跑,一边以为只要我跑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而我真的错了,大错特错,时间不可能倒流,双手沾满的鲜血不可能抹去。
公安局在通缉我,到处都在找我,警察、亲戚朋友、我年迈的父母...所有认识我不认识我的都在找我!
走的时候,来不及收拾行李,身上没有一分钱。我成了流浪的叫花子,走路走到了重庆、云南、湖南、湖北,我没钱坐车也不敢坐车,我害怕人多,害怕他们望着我的眼神,害怕他们认出我:
“看!那人就是正在通缉的杀人犯!”
街上到处都是警察,到处都是来抓我的人!制服!我讨厌穿制服的人!哪怕是小区保安,看门大爷。我要远离人群,远离千千万万的眼睛。于是我睡在不见天日地下通道里、工棚、桥梁下,也去荒无人烟山神庙、废弃屋,我喝着雨水废水,吃着人们丢弃在垃圾桶泔水桶里的食物。
一只只老鼠从我身上爬过,带着水沟的恶臭和腐烂的味道,蟑螂蚂蚁总偷吃我的“存粮”。不,一点也不恶心,比起恶心,我更畏惧死亡!只有黑暗和孤独才能带给我安全感,或者,像我这样的罪人,只配和老鼠蟑螂为伍。
尽管这样,恐惧、不安、迷茫还是每日每夜纠缠我、撕扯我,一闭上眼就是满地的鲜血,一群人拿着刀、拿着枪指责我、追杀我。当我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我想起逃跑那天天真的想法,怎么可能重新开始?真是好笑,太好笑 了,“哈哈哈”,我半夜嚼着烂馒头的苦笑在桥洞里回响,庆幸着,没有人会听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的流逝并不能使我减轻痛苦,相反,恐惧感越发强烈。我开始装聋作哑,我怕与人说话,即便是同样的叫花子,我怕他们知道我是杀人犯。我是杀人犯,我是杀人犯。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我忘不掉,警察也忘不掉。
我也不知道我在外面流浪了几年,5年?还是6年?记不清了。不知道家乡变成啥样了,村里的乡亲都修了新房子了吗?小娟(女友化名)还恨我吗?也不知道家里的妈老汉儿怎么样了,还健在吗,怕是头发都熬白了吧,怕是以为我死在外面了吧。
妈啊,是儿子对不起你,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是儿子的错,犯下杀人的罪行,让您老晚年都不得安生。
终于有一天,上天大概是可怜我还有一丁点未泯灭的良心吧,让我捡到一台破旧的收音机。听着收音机里熟悉的乡音,熟悉的地名,我的眼泪哗哗哗地流下来:
“妈,老汉儿,我好想你们...好想回家...”
最后,已经绝望、无奈、又麻木的我来到了武汉,我想,我也就这样惨了,恐怕真的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外头吧。
在经过东西湖、汉阳、武昌、洪山几个地方后,我在花山找到一个能避雨的废弃房,这里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更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周边的酒店剩饭特别多。就在我习惯这沉湎着难得的“好日子”时,又迎来了人生的再一次转折!
武汉突然降温了,我穿着我仅有的单衣在门窗漏风的房子里瑟瑟发抖,原来这里丝毫也不比桥洞暖和。就在我以为自己终于要冷死在这儿的时候,一个警察找上了我。
看来,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2016年11月25日,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推开了我的房门,一定是来抓我的,一定是来抓我的!我疯了一样,拔腿就跑,他在后面追我,一边追一边喊,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总之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我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山顶,实在跑不动了,我又冷又饿,冷风透过我薄薄的单衣直接刺进胸膛...
八年了,八年了!我逃了八年了!
那个叫盛忠诚的警察抓住了我,把我带到了派出所,那是我一辈子都不想进的地方!他问我是哪儿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住在那样的地方。
他开始审问了!我惊慌失措,不能说不能说!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真是聋哑人,拿来一件外套给我披上,“穿上吧,别感冒了!”我穿着棉衣,吹着暖气,喝了一口热水,心里千万分酸楚。若我还在家中,也是如此吧。
我开始慢慢地和盛警官说话,脱离人群,拒绝交流,已经太久了。他不断问到我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我骗了他,骗了这个打算帮助我的人。我太害怕了!我的内心纠结着,要不要说实话,要不要?
当那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牛肉面端到我的面前时,我终于忍不住了,八年了,八年没吃过一顿好饭!这碗牛肉面,多像家乡那家面馆的味道啊!我哭了起来,把面吃得一干二净,我累了,想家了,不想再逃了。
“我犯了事,八年前我杀了人。”
憋太久太久了,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盛警官说了。那一刻,是我八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2016年11月26日,我在警察的押解下踏上了回家的路,回四川回筠连的路。我心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兴奋,这一天,是我八年来拼命逃避的一天,也是我后来最渴望的一天。
总算能够回家了, 妈,老汉儿,儿子终于回来了,是儿子不孝,今生不能为您养老送终了,我犯下的罪过我现在就去承担!如果有来世,我还做你们的儿子,只是来世,我一定会做个孝顺听话的好儿子,做一个努力奋斗的好人...
我姓杜,四川筠连人,一个等待审判的杀人犯。
今天给大家讲述的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四川筠连人杜某的确是个杀人犯,他为了躲避通缉,在外流浪了八年后,受尽了恐惧、内疚和思乡的折磨。终于,武汉花山派出所一个叫盛忠诚的民警找到了他,并用人间的温情打动了他,最后他说出实情,等候法律的审判。
小编想在这里回答文章开始的问题:一个人犯下了罪行,到底有没有悔过的机会?
虽然时光不能倒流,犯下的错无法挽回,但,若你诚心悔过,承担责任,无论随之即来的是生命的终结还是漫长的牢狱之灾,做人,只求心安。
我想,这也是杜某在这逃亡的八年所想清楚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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